世事流傳,當一切不似預期,人生是一場悲劇還是喜劇?

吳君如的一次巧遇,令《闔家辣》導演鄭晉軒(Coba)在疫情期間的個人經歷得到知名電影製作人賞識,拍成了一齣記錄時代故事的電影。這則軼事在《闔家辣》宣傳期說多了,早非鮮為人知,而大家不知道的是,是 Coba 過去三十年有如過山車般高低起伏的經歷,成就了這一刻。

《闔家辣》由賀歲片檔期延至暑假才上映,在外語片的強勢競爭下,上映短短四天即突破千萬票房。成功令觀眾笑中有淚,全因電影夠膽百分之百貼地,Coba 將人生三十年來的經歷傾盆注之,不止是疫情期間,也包含了這幾年間香港發生的事。「他們(Coba 父母)一直覺得:做辣椒醬有何特別呢?其實這是一個很『貼地』的香港人故事,你會發生、我會發生。大家都覺得這是一部典型賀歲片,看過電影你就會知道這是一齣家庭關係小品電影,與我們相近年齡的人,會有很多感受和啟發,我希望是如此。」

英國喜劇演員查理·卓别林(Charlie Chaplin)曾言道:「Life is a tragedy when seen in close-up, but a comedy in long-shot. (近看人生是一齣悲劇,遠觀人生則成了喜劇)」生活中大大小小的煩惱,原來只要換個角度來看,就成為他人眼中的詼諧喜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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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闔家辣》的故事由 2020 年 5 月開始,橫跨疫情最嚴重的時間, Coba 在同年感恩節的一次活動上偶然結識到吳君如,閒聊間分享他在家中工作期間,與家人「困獸鬥」、再萌生自家製辣椒醬的故事,後來竟也引起了鄒凱光和陳可辛的興趣,「我很懂得換轉角度或方式去看自己,所有事情我都有第二個角度去看,大家都覺得這是一齣喜劇,當中是我的人生中正在承受的事,大家覺得好好笑,為何會覺得好好笑?正是換轉角度去看。」

故事中的人物性格百分百真實,例如 Coba 說他爸爸是一個很煩的人,整天像唐三藏般碎念,卻也有可愛的時候。他在讀大學的時候,有一次忘了帶鎖匙,爸爸知道後不斷嘗試尋根究底問他忘記帶鎖匙的原因。「每個人跟父母相處,你(將事件)分享出來,我都會有一個好笑的點入到去,無嘢好笑得過人生,每日遇到的事都會有好笑的地方。」

吳君如一開始已自薦飾演姑媽一角,後來鄭中基和梁詠琪答應出演 Coba 父母,獨欠主人翁 Coba ——最終由 25 歲的 MIRROR 成員呂爵安(Edan)出演。Coba 強調,選擇 Edan 絕非考慮到商業因素,純粹是試鏡一刻的火花和衝動,「那一下衝動不是因為他是 Edan,而是因為他有一種特質,之前試鏡的人是沒有的。可能他有一種沒有計算太多(的感覺),如果佢是一位很老練的演員去為這個角色試鏡,可能會失敗;如果他是一位很青澀、沒有個人風格的人,也未必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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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oba 笑說,與 Edan 是年青一輩,「必須要同一陣線,否則就會很危險」,兩人共同創作出一個中間版本的 Coba ,在劇本的基礎上各自投放,但說到底,主角的故事和心路歷程仍是屬於 Coba 自己,「得出一個年輕一點的 Coba,但面對同家人、朋友的起承轉合,一路中間的改變是我自己的。」

  在《媽媽的神奇小子》中,香港觀眾見識到喜劇女王吳君如認真做戲的一面,Coba 膽敢推翻她的想法。「她有一個固定模式,但她也是一個很願意、很想聽年青人意見的人。你要很用力才可以推翻,但你推得到的話,她是很樂意接受的。你要說服她,畢竟她拍第一部戲時,我都還沒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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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片約有 60% 是 Coba 的親身經歷,對白卻有 90% 是真實的。Coba 與創作團隊將曾經發生過、類似的狀態配合劇本發展,再視乎人物發揮。既然靈感源自真人真事,當然少不了一些切身、私人的情節,戲中有一場關於 Coba 父母的「含砂糖」情節,「不是一件很真實的事,但大家都覺得最好笑,要突破心理關口是因為(這一幕)是關於我爸媽⋯⋯我們之前做了一些行內人試映場,當時文念中也在場,他也好奇道:『吓?含砂糖那一場也是真的?』我說不是,至於『含砂糖』是什麼?入場看電影就會知道。」

而對他來說,最難忘的莫過於要回想記憶。「臨近結局有一幕一家人吵架的戲,令我很難忘,我回頭看、用第三者角度拍這場戲的時候,才發覺原來當時的情感、環境是這樣的,以一個外人(的身份)看這場戲原來是這樣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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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為一位新晉導演,Coba 的來歷惹人好奇。在宣傳期間,電影公司僅介紹他為一位廣告導演,但原來他的工作經驗來頭不小,大學時期的他曾在商台兼職,有過做 DJ 的夢想,畢業後在服裝品牌做過 Manager in Training ,因為不想「每天看著別人疊衣服,覺得人生好無謂」而辭職。Coba 後來先後在 DBC 數碼電台待過兩年多,到環球唱片做經理人,為時尚雜誌負責數碼內容,再轉去一間企劃和製作公司任職。

因為喜歡大型活動企劃而一心想報讀 Master 進修 Cultural Entrepreneur ,豈料因過期而報讀不成;輾轉卻又收到負責 Clockenflap 企劃的公司電郵——原來是他曾經申請的職位。原以為入職後是一條康莊大道,卻因為疫情原因,Coba 一直在家工作,由零去開始準備了一個又一個活動,最後全部取消。Coba 一度飛到美國,將「太陽劇團」的表演帶來香港,結果「太陽劇團」宣佈破產,他代公司取消了超過 10 萬張門票,期間因為爸媽在家太煩,他萌生出搞自家辣椒醬的念頭,之後一切可以在電影中看到。

種種經歷令到做決定一環對他來說,其實不太難,由以前工作開始,他已經獨自做很多決定。Coba 當年在 DBC 廣播電台擔任中層職位,簡單點來說,工作上一切決定和後果自行負責,試過因為剪聲不力,被一位 DJ 開直播時關掉咪高峰大罵;試過為節目度橋,度到第三天,在全公司都在場的情況下被戟指大罵,「那一刻你很清楚,你說的每一句話,你做的每一個決定,都有你的原因、有你要去處理的事。」

最惡劣的情況,Coba 試過到了最後一刻才被臨時取消準備好的題目,要沒日沒夜繼續度新橋。他的拍檔後來工作到有陰影,狀態很差。前車可鑑,Coba 提醒自己不能如此,抱著「我就同你死過」的心態豁出去做。「但我感激那一段時間,沒有那段時間的鍛鍊,我不會有今天,這是一個比較少人知的過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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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到了環球一樣難捱。Coba 當時的大老闆是香港音樂人黃劍濤(Duncan),上班第二天就要開大會兼發言,甫入職就要負責五位藝人,所有事都要承擔責任,做了一首歌、拍了一個 MV 用了 10 萬,藝人的項目和預算就會少了 10 萬,用了多少錢都要想盡辦法把錢賺回來。

在大學畢業之後、人生最脆弱的時間,也是他人生中做最多決定的時間,而這些決定更加是與大人們一起去做。「同這些人相處過,我同君如、陳生相處,相對來說是比較容易的。所以大家都覺得我不是很像一位新導演,原因是我遇過太多磨難,但那些磨難是很值得的,(學會在)一個完全、極度沒有資源的情況下怎樣去逆轉。如果在年輕時,沒有經歷過這些,你不可能到達那個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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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創作的人通常對世界充滿好奇心,Coba 也不例外,「我以前會在地鐵戴耳機扮聽歌,但事實上是在偷聽旁邊的人聊天,這是我的習慣。現在的我索性連耳機都不戴了,名正言順地偷聽旁邊、對面的人聊天。」

觀察歸觀察,寫歸寫,寫劇本對他來說還是有一定難度。如何將一件又一件瑣事放進劇本而又配合到故事發展有起承轉合?Coba 直言,在整個製作過程中,寫的過程最辛苦。寫自己的故事已經夠赤裸,要經歷君如、灘叔和陳生讀稿的過程,感覺更加是被人一覽無遺。

為了讓拍攝過程更順暢,今次的攝製團隊相對年紀較輕,Coba 在美術上給出的指示也很清晰,戲中的佈景與他們一家原來住的地方有 90% 相似。「我將尊卑放得很低,我叫全部工作人員不要叫我導演,叫我 Coba ,我好怕大家叫我導演,我會覺得尷尬。拍攝完畢之後,我更加想強調功勞是屬於整個團隊的。我只不過是一個解答問題的人,我給出一個方案或方向,他們去找到一個方法,而我去回答好或不好。整個過程是大家一起去處理的,一個人完成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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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式完成電影之後,Coba 有很多念頭想去實行,除了重拾他自己的公關公司工作,也想回歸自家製辣椒醬事業,畢竟已放下了一段長時間。「我想同小店合作,個人極度討厭『麻辣』和『米線』,我覺得它們太過『非香港』,衝出香港的不應該是譚仔,應該是魚蛋粉、雲吞麵或叉燒飯,應該是一些更加有本土價值的東西。我們的辣椒醬,你可以說是來自潮州,但潮州人在香港怎麼說都比四川人和雲南人多,我想將本土家庭故事掀起關注。」

「陳生都問我:『你不拍第二部了?』公司同事也會問說,既然(公司)投放了資源在我身上,而效果也不錯,我會不會繼續做下去?我還是那句話,再算啦。」

將 30 年人生的點點滴滴全放進《闔家辣》,Coba 的腦海中暫時沒有另一個故事,但如果再有下一步,他還是想拍小人物的故事。「我在香港出世、在香港長大,大學時修讀文化研究。我覺得,香港是一個一直都未成形的地方,我、你、大家都在尋找自己(的身份),我想和這個地方一起去尋找。」

「我覺得香港人最恐怖的是,去尋找第二個國家的執著,而不去做自己的事。香港人連基礎都還沒有打好,就去學其他人的東西,喜愛自己的東西是很重要的。我同君如在 Soho House 全程說廣東話,她憶述那一晚,我是唯一一個跟她說廣東話的人。今次做到這部電影,我們都選擇了非常貼地的地方,發生的故事都好貼地,想盡量撇除離地的東西,讓大家都感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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