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ia Kang Photographed Nov 2022 in New York by Lara Jade
Cover Mia Kang, photographed November 2022 in New York by Lara Jade

韓英混血模特兒Mia Kang(姜美兒)曾經歷一個充滿困難的童年,讓她的心理健康狀況每況愈下,更因而墮進人生的黑暗深處。然而,這位混血模特兒反而一路奮鬥到最後。她跟我們敞開心扉談論曾被欺負、自己是如何挨餓到差點喪命的經歷,以及如何透過武術幫助她重新獲得力量,並跟「不真實的美麗」抗爭到底。

成長對於模特兒Mia Kang來說,可是相當困惑的一回事。在香港出生和長大的她,擁有韓國與英國的混血血統。Mia回憶起她就讀愉景灣國際學校的日子,當時在上小學的她因為在午餐飯盒裡放了亞洲食物而被白人孩子欺負。「身為亞洲人而在亞洲地方被欺負,這是有多瘋狂的事?」Mia說。她現在居住在紐約,更因為超重而被選中成為模特兒。

她已經厭倦了被無情的嘲弄,Mia在13歲時在她的臥室裡掛了超模Tyra Banks在1997年的一張《Sports Illustrated》封面,這個封面主角的體重是Mia的一半,後來迅速被一家模特經紀公司發掘,這是Mia一直希望能被大眾接受的事,至少她是這樣想的。因為即使她改變了外表,然而她也依然在跟內心鬥爭。

「直到今天,我都認為香港是我的家,但我覺得香港並沒有完全接納我,因為我不是中國人,我總覺得自己像個局外人。我從來沒有覺得自己足夠像韓國人,我從來沒有覺得自己是白人,我也從來沒有覺得自己真正屬於任何地方。」Mia說。她在香港上中學時就讀於港島學校。「我記得我們曾經有過文化日,孩子們會穿著代表他們文化的衣服、以及帶來他們的傳統食物讓全班品嚐,而我從來不知道應該介定自己來自哪裡。作為一個正在發展自我意識和建立自信的孩子,這相當令人困惑。總覺得有一些我不能夠融入的既有框框,這讓我由心底產生了巨大的不安全感。」

Tatler Asia
Mia Kang Photographed Nov 2022 in New York by Lara Jad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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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ia Kang Photographed Nov 2022 in New York by Lara Jade
Above Larroude boots; Oma The Brand larger hoop; Maison Miru small hoop (Photo: Lara Jade)

整個模特兒行業因強迫年輕女孩保持「既定的外表」而惡名昭彰。但Mia和她的許多同齡人坦言,這種情況在亞洲更是被放大了,亞洲地區以其嚴格、幾乎是一式一樣的審美標準而聞名。「『苗條』這個詞無處不在。無論是在電視廣告中、在地鐵站的減肥瘦身宣傳廣告,以及在媒體上總是談論著某個名人看起來多麼漂亮。社會上對於肥胖恐懼症並不諱言。」Mia補充道:「我認為亞洲媒體的多樣性不如西方,大家對於美只有一種定義,它強化了人們的信念和堅持的標準。」

對於Mia來說,她的混血兒身份和天生較大的身材比例,某程度來說這使她在香港時尚界難以輕易取得成功。在18歲時,她的體重只有44公斤,但她的身高達179厘米,她同時患有厭食症、暴食症、對瀉藥上癮、每天抽一包煙。 「每日每時每刻,由我早上睜開眼睛到晚上最後一個念頭,都是在思考如何才能變得更瘦。」她說。當時她正在和一個男模特兒約會,男友給了她利尿劑,他會在沒有處方的情況下從當地藥房購買。「這些藥物讓你尿出一公斤又一公斤的水,讓你看起來很瘦削。」我並不自豪地說,但我過去常常濫用它們,以便在拍攝照片和時裝秀之前盡可能地看起來很瘦。

她看起來越瘦,就越能夠引起知名時尚客戶的注意,然而,他們仍要求她減掉更多的體重,更經常鼓勵她長期只採用流質飲食的方法。「即使我因看起來像社會公認為美麗的樣子,因而受到模特兒行業和周圍的人所關注,但我的內心卻很痛苦。」Mia回憶道。她記得當時在想:「我到底是在幹甚麼?這值得嗎?我正在毀掉我的健康,為的只是盡可能地變得更瘦。我很痛苦,我覺得這不是生活的意義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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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ia Kang Photographed Nov 2022 in New York by Lara Jade
Above Oma The Label bodysuit; Commando stockings; Larroude shoes; Oma The Brand larger hoop; Maison Miru small hoop (Photo: Lara Jad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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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bove Gauge bodysuit, Oma The Label large hoop earring, Maison Miru small spiral hoop earring, ear cuff (Photo: Lara Jade)

在她2020年的回憶錄《Knockout》中,Mia承認有過自殺的念頭,因為她覺得自殺是擺脫這個循環的唯一途徑,這個循環不僅在不斷侵蝕她的身體與健康,也在侵蝕她的內心。

2016年,Mia被客戶要求再次以流質飲食來控制體重,以應付即將到來的拍攝。此時,Mia因飲食失調而跌至情緒谷底,並且處於倦怠的邊緣,於是她決定暫停工作,並前往泰國度假探望家人。「我受夠了。」她說。這趟旅行成為她的一個重大轉折點。在她觀看過泰拳比賽之後,她被拳擊手的英姿迷住了,於是決定去上一堂輕鬆的泰拳課。不知不覺中,原本應該是10天的假期,變成了在蘇梅島逗留了6個月,為的是參加密集式的泰拳訓練營。

現在回想起來,Mia認為是武術救了她一命。

「我愛上武術帶來的匿名性。當你踏在運動墊子上,每個人都是平等的,無論你的職業是甚麼、你是誰,甚至你有多少錢。」Mia說。「我喜歡泰拳幫助自己了解一個從未認識過的自己、展示了我從未意識到自己所擁有的力量,無論是外在的,還是紀律、決心和內在的。」

Mia自出生以來,第一次認為自己的身體不僅僅是用來照鏡子,或是為了工作的目的,這是她首度覺得身體是真正屬於自己的,作為力量的來源。「我喜歡我感受到的力量。我喜歡完全融入自己。我覺得這是我生命中的第一次,真正和我的身體融為一體。我終於找到了一樣東西,告訴我讓身體動起來可以是一種快樂而有趣的體驗,而不是一種懲罰。」Mia說。

在她生命的大部分時間裡,Mia一直將所有食物「妖魔化」,如果她違反了自己制定的任何進食規則,第二天她會強迫自己在健身房將它們燃燒掉,並將鍛鍊視為對進食的懲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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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ia Kang Photographed Nov 2022 in New York by Lara Jade
Above Marika Vera bodysuit; Oma the Label large hoop; Maison Miru small hoops (Photo: Lara Jad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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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ia Kang Photographed Nov 2022 in New York by Lara Jade
Above Oma The Label bodysuit, large hoop earring, Commando stockings, Larroude shoes, Maison Miru small spiral hoop earring and ear cuff (Photo: Lara Jade)

「有一種叫做『健康食品癡迷症』(Orthorexia)的東西,是因過度追求健康飲食而表現出極端的飲食失調,只會以他們認為是健康的方式進食。當我癡迷於保持特定體重時,我就經歷過這種情況。」Mia解釋說。她說每天早上都會服用「大量的補健產品」,還會飲綠色果汁與進食羽衣甘藍,此外,每天還會鍛鍊兩次。「我還以為我只是保持健康,這一定是為了保持健美身型的人都會做的。但健康比保持一定的體重、或保持一定的飲食習慣應該要來得更全面和多維。健康包括心理健康、與食物和運動的關係、你的身體形象、壓力水平、工作與生活的平衡以及人際關係。在我真正解決到我與運動、與食物之間不健康的關係之前,我永遠不會實現到我所尋求的『健康』,這是需要作出生活方式的改變。」Mia認為是泰拳幫助她實現了這個目標。

「我忘記了很多社會和時尚界的潛規則、這些會令我討厭自己身體的東西。反而,我學會如何滋養我的身體,我了解到食物不僅是燃料,而且遠不止於此,它是文化、是家庭,它可以創造回憶。」

對Mia來說,2017年是一個重要的轉折點。當時28歲的她在贏得2016年由《Sports Illustrated》舉辦的「年度最佳泳裝新秀」後,就像是於她10多歲時將Tyra Banks的封面掛在她房間裡的難忘時刻。那年28歲的她參加了自己的第一場職業泰拳比賽,並贏得了勝利。在第三回合,通過多次擊打對手的頭部完全將其技術性擊倒。於同年11月,她在香港科技大學做了TEDx演講,講述了她的童年創傷如何影響她的成年生活,以及泰拳教會她如何「作出回應而不是反應」,以面對生活中的挑戰。

她在演講末段時說:「生活不是要找到自己,而是一段旅程,如何作出不同的決定、創造自己並成為你想成為的人。我一直都知道我想成為一名堅強而獨立的女性,而我做到了。」就像是雲層中終於出現了一個空隙。Mia作為模特兒,她已達到了一個重要的里程碑,此時是她感到最健康、最自信的時刻。她開始重新掌控自己的身體以及生活。

Mia不再糾結於食物和體重,而是開始擁抱她天生的曲線和作為一名泰拳拳手所鍛鍊出的肌肉。她利用自己過去的經歷,公開反對時尚界的垢病,往後她的事業一飛沖天。自此,她更為Christian Siriano、Kith、Nordstrom和Skims等時尚品牌擔任模特兒,這不僅是模特兒,更是做回Mia Kang。

「我認為對我來說,作為一個成年人的關鍵時刻,是當意識到做自己是可以的。」她說。「我的身體看起來與其他人不同,不需要以某種方式令自己看起來跟別人一樣。我是一個獨特的人、我就是我,成為我自己而感到自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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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ia Kang Photographed Nov 2022 in New York by Lara Jade
Above Versace trousers, Oma The Label large hoop earring, Maison Miru small spiral hoop earring (Photo: Lara Jad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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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ia Kang Photographed Nov 2022 in New York by Lara Jade
Above Victor Glemaud bodysuit, Oma The Label large hoop earring, Maison Miru small spiral hoop earring and ear cuff (Photo: Lara Jade)

2021年,Mia首度為維多利亞的秘密(Victoria’s Secret)任模特兒。對於一些內衣和服飾品牌一直在追求不切實際的美,這方面已為人所共知,更遭受到嚴厲批評。「當我有厭食症時,我的經紀人經常拿著Victoria’s Secret在我面前晃來晃去,就像一根棍子上的胡蘿蔔,我一直在追逐,卻永遠無法得。」Mia回憶道。然而,近年該公司致力扭轉其不良聲譽,Mia說她很高興能成為變革的一分子。

「人們認為Victoria’s Secret只是召開了一次營銷會議,並聘請了一些多化的模特兒。這太片面了,人們沒有意識到的是,整間公司由內到外都發生了重大的變化。不僅僅是做出的決定不同,而且做出決定的人也發生了變化,以改變整個結構並擺脫有毒的文化。」Mia說。她將於今年Victoria’s Secret的秋季和假日系列中亮相。

Mia在她的Instagram帳戶上發布了一張走秀的照片,照片中她身著灰色花卉內衣套裝,並在標題中寫道:「我很自豪地達到了應該有的體重,恢復了健康,並且成為了Victoria’s Secret的模特兒。」從原本感到迷茫、絕望脆弱和沒有安全感的一個女孩,Mia現在已經取得了勝利。她已經成為一個通過自己的存在而感受到力量,並且不再害怕成為一個展現真實自己的女人。「這對我來說意義重大。」她說。「如果當初那個既飢餓、又沒有安全感的13歲女孩看到現在的我,她會知道所有她所需要做的,就是做自己已經足夠。」

This story was originally written in English by Coco Marett and published on 3 January 2023.

原作者Coco Marett於2023年1月3日發表本文,請按此瀏覽英文版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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