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於為什麼宋柏緯會加入這場戰局？

「以前我們偶爾會一起去 KTV 唱歌，她經常會點一些鐵肺的歌來飆唱，我想說這人外表冰冷冷的，歌路也太衝突了吧，所以對她的聲音留下很深的印象。」宋柏緯說，「前陣子聽到她想要做單曲，我就想要嘗試跟她一起挑戰看看，其實我從來沒有幫別人寫過歌。」應該沒有人想像得到，以慵懶聲線唱著〈雲的距離〉、〈周末〉的宋柏緯，居然也是在包廂裡會嘶吼著信樂團經典歌曲的人。

小美的被動與宋柏緯的主動簡直是對照組。我曾看過解釋被動型人格的心理書籍，其中一章節提到，「被動」不是因為「不想」，而是「不敢」佔了較多成分；這項特質，呼應到小美凡事要求完美的心態，如果要做，就算過程再怎麼辛苦，都必須吹毛求疵到最後一刻。

創作的過程中，如果是從自身的經歷出發，難免會重新梳理內心的想法，赤裸裸地面對大眾。害羞嗎？那是肯定的。「收到 demo 是晚上，我坐在沙發上，旁邊有落地窗，我看著天空，突然就把自己拉回到去年跑宣傳的時期。」小美輕描淡寫的揭開傷疤，「那陣子所有事情都夾雜在一起，除了因為疫情，大環境氛圍萎靡外，我也忙到沒有去照顧身體的感受，失眠超嚴重，後來醫生說是自律神經失調。」

生病導致額頭爆痘，小美坦言覺得自己又醜又老，別提悲傷了，就連自信都蕩然無存。在睡不著的迴圈裡遊蕩著，束手無策下甚至求助於塔羅牌老師，為的只是想要趕快好起來。「現在想想，也許就是還不到那時候吧，我不該急著找到出口或想從低潮中爬出來，應該好好的去感受過程、接受自己處於那樣的狀態。」為什麼要逼迫自己馬上振作起來？與自己和解的唯一辦法是「放下」，讓情緒自然流動，當時機到了自然會釋懷，眼前的她明白這些挫折都是未來的養分。

「原來給別人看親筆寫的文字是這麼的⋯⋯赤裸。」話鋒一轉，小美提及創作是非常私密的事情，只見她的神情轉為害臊，回想起交詞的那天，她猶豫了許久遲遲不敢發送到群組，最後決定先私下傳給宋柏緯把關。

「誰也還醒著／誰也和我一樣等著／無處安放的眼神／散落夜空中點點星辰」看似浪漫的歌詞，卻是沉重的歷程堆疊出來的心情小語，小美反覆告訴我，每個人一定會有迷惘的時候，希望可以透過這首歌讓有相同感受的人取得共鳴，彷彿跟著她一起享受這趟旅程。透過療癒的嗓音，不論是夜深人靜的時刻還是慵懶的早晨，都能夠靜悄悄地陪伴著我們。

小美和宋柏緯的頻率相近到令人懷疑他們是否套好招。為什麼我會這樣認為？今年初宋柏緯發行的 EP《周末》，一句歌詞是「我／放慢腳步／躍過水面倒映這城市的孤獨」，恰好對應到小美重生後的體悟。

當問到會不會想藉由音樂去傳遞什麼訊息時，坐在對面的我看見宋柏緯思考得很深入。「我覺得每一首歌的目標不太一樣，但總體來說，我做音樂，是覺得一個人的情緒極度有渲染力，當我決定要帶著這樣的情緒來生活，一小時也好、五分鐘也罷，都可以把快樂或悲傷的氛圍傳遞給大家。這是超珍貴的一件事，其實演戲也是。」

「我覺得就是營造一個氛圍吧，應該是說我想要給人家一種陪伴的感覺啦。」在我準備回應時，宋柏緯露出一抹陽光大男孩笑容，並暗示著我「陪伴」就是這道題目的標題。曾有網友說，宋柏緯是詩人，他的創作總瀰漫著一股憂愁，歌詞卻又充滿浪漫寫意，而他自嘲沒有傳遞過正能量，絕大多數不是在極度快樂的狀態下產出作品。

「我做歌的 BPM 肯定不會超過100，寫詞也不會談愛情、幸福之類的；像我有一首歌叫〈雲的距離〉，談論我自己對著天空發呆時的一些心情，還有〈周末〉，寫我跟台北的距離。」

小美跟宋柏緯不但同樣玩過樂團、對音樂的喜愛溢於言表，而且都喜歡用旋律或文字記錄下自己的真切感受，當然這也彰顯在作品上，聽起來純粹且舒服。他們擅長與自己對話，不斷地挖出內心最深層的那面，就算黯淡無光也無妨，畢竟那代表著不同階段的情感，既真實又意義非凡。

日本知名作家松浦彌太郎於著作《今天也要用心過生活》提到，在看不見的地方保持天真，是他每天新鮮過生活的方式；當你不再焦慮，不再因為日復一日的忙亂而迷失，便會發現生活中處處有驚喜。聊到如何實踐用心過生活，小美又掉入回憶的漩渦，感性的告訴我，「有天我心血來潮站在陽台看著天空，那刻頓時很感動，甚至有點想哭。因為當我感受風吹拂在我身上時，體會到原來我從沒有好好意識自己『活著』。」情緒來得快，或許茅塞頓開就是這般感覺，她趕緊用文字記錄下扎實的感受。

「除了有意識的感受每一刻外，還要對所有事情抱持感恩的心，不要覺得一切都是理所當然。發現別人對你好、經常說謝謝、願意付出，心裡會是很富足的狀態。」小美之所以會有所體悟，主要是來自經紀團隊的不離不棄。曾經她面對接踵而來的工作訊息感到焦躁，後來轉個念才理解，對方只是為她好而這麼做。

「我容易受到環境和別人的言論影響，尤其對自己不拿手的事情特別在意，也許是因為某種程度上來說我沒有自信。」她坦言內心容易受傷，就算是無心的一句話都會鑽牛角尖。這樣的性格，作為公眾人物有些痛苦，「我就是遊走在邊緣啊，快要踏出圈外那種。」可能身旁的經紀人使了一下眼色，小美接著說，「開玩笑的。所以獨處對我來說很重要，以前會想要跟朋友聚在一起，可能不甘寂寞吧？但這樣做很消耗能量，回家後寂寞感更強烈，不如一個人好好的消化情緒。」

捨棄渴望從別人口中得到讚美與空虛的滿足感，調適好心態的小美，選擇在獨處中進一步認識自己，並在修護過程中獲得嶄新能量。她閉上眼睛深呼吸，心思不再混亂且不再畏懼，可以幽默且輕鬆地看待人生每道難題。

反觀小美偶爾的手足無措，宋柏緯的從容不迫顯而易見，不疾不徐的講話節奏彷彿帶領我們前往一處桃花源，儘管當下氛圍再怎麼緊繃，他似乎有種魔力能夠使人穩定下來。宋柏緯表示，他對用心過生活的解讀是「放慢步調」，有趣的是，他認為自己不及格。

「我還是蠻急躁的，有在努力。可能規律吧？我很喜歡村上春樹，他就是超級無敵規律的人，早上一定會慢跑、回來逼自己寫三頁的紙，就算這三頁根本不會使用。堅持就是這麼一回事啊，練吉他也是，如果不真的去每天碰它，絕對會忘記。」無心插柳提及自己的偶像，宋柏緯的雙眼發射愛心光波。

三級警戒期間，宋柏緯不僅製作小美的單曲〈誰也還醒著〉，他也持續鑽研音樂創作，9 月底推出首張純器樂創作專輯《Outline Vol.1》，全數曲目沒有人聲，利用鋼琴、空心吉他、合成器和取樣聲響，打造出顛覆聽眾對普遍對歌手印象的作品。

「以前我會被框架侷限，想著大家都是唱歌的專輯，我也要這樣做才不會讓人家失望；這次的新理解是，其實這些是『更自己』的東西，自然就不會害怕了。」他從大學時期開始喜歡這類型的 BGM，不論藍調還是爵士樂皆沒有歌手的編制。

「聽音樂的時候我很喜歡去聽沒有聽過的聲音，也會想要把它和自己的生活做連結。我會一直想要嘗試，然後失敗，有時候弄起來就超鳥的。」自己覺得鳥？「真的，超難聽的（笑），在家播還會覺得很對不起我媽的那種。但很好玩，因為一直亂弄，到最後有可能⋯⋯我媽會說不錯。」

小美、宋柏緯都是會跟高顏值劃上等號的人，容易被人貼上既定標籤，例如被媒體封為「小周迅」的小美，因為外型戲路受限，有些人覺得她只適合詮釋校花角色。「老實說，我之前真的很排斥。第一個電視作品飾演心機很重的女生，內心是討厭這角色的。」

心境上，或許隨著年紀的增長、歷練更加豐富，小美的想法也跟著進化，「但後來想說我幹嘛幫自己畫一個框？說不定我可以演得很出色，能夠一改別人對我的想法，如果我先侷限了自己，那有什麼改變的可能嗎？」

延伸閱讀：人生就是一場修行⋯專訪李霈瑜：「做自己不容易，因為你要先找到自己」

宋柏緯若有所思的說，其實到 2019 年都是迎合別人期待的狀態，由於每個人對角色都有各自的想像，因此把自己的感受放得比較低，後來才恍然大悟，原來太在意別人的想法了。

不管哪一個身分，他們出道至今散發著與世無爭的佛系感，而在訪談之間，兩人也非常有默契的自行剖析一番，留下耐人尋味的話語。

小美：「其實沒有競爭心在這一行蠻可怕的。不是說我不去追求更好的事物，只是我會跟自己比較，沒有想要跟別人競爭。有時候覺得我應該可以做得更好，可是為什麼我沒辦法做到？跟理想中的設定有落差？希望表現比上次更厲害更進步。」

宋柏緯：「我天生的個性就是這樣，跟我成長時接收到的觀念有很大關係。每個人都會對我說：欸，宋柏緯，你太沒有狼性了，大人叫我要展現企圖心，聲音從未停過，可是我就是不會把它放到我的核心價值裡。只希望可以把『宋柏緯』的生命歷程，在我選的志業之中留下還不錯的足跡。但怎樣算是還不錯？」宋柏緯自問自答：「就是我自己覺得滿意的。」

他們對未來看得瀟灑，倒也不是說真的沒有野心或隨波逐流，而是感受當下的同時尋找方向，不設限任何可能。慢慢來，不見得是件壞事，就好比《伊索寓言》「龜兔賽跑」故事的烏龜。無論是唱歌還演戲，表演肯定有股魔力，讓他們願意在這圈子徜徉旅行。

「有些表演的張力生活中感受不到，像是隱性的自己或內心深層的一面被激發出來，釋放後的能量是很過癮的。這些角色都在幫我記錄不同時期的我，透過每個角色去更認識自己。」小美語重心長的說，「我思考過，人走了後到底會留下什麼？如果能留下一個讓所有人都存有印象的東西就好了。」

「比如說我要演這場戲的一個方向、寫這首歌的一個氛圍，我可以把它成真、在當下讓所有人進入到我的世界。這是每一次，不管在片場喊下 Action 的瞬間，或表演下四拍後要開口的 moment，都是我想要一直做下去的⋯⋯hook。」宋柏緯眼睛再度發亮，「它會一直勾著我，這感覺太爽了！」

後記：

獨處 vs 群聚？我想，小美跟宋柏緯會毫無遲疑的選擇前者。他們擁抱且享受孤獨，能夠自在地前往自己的人生旅程，即使路途中遇見了彼此卻也怡然自得。

拍攝這天，為了捕捉外景最好的光線，集體起了個大早（甚至可能沒睡），相約凌晨四點進行妝髮與訪問。兩位天蠍寶寶以睡眼惺忪的模樣登場，訪題一開始，我先請他們各自用三個關鍵字形容自己。小美一派輕鬆回答：「易碎的、反差的、真誠的。」而宋柏緯宛如尚未開機，邊大笑邊雙手一攤對我說：「哪有人凌晨五點在形容自己的。」下一秒又靈光乍現接著說，「low key、佛系跟憂愁。」

剛開拍時，不幸地刮著大風又飄起毛毛細雨，雖然畫面確實有點荒謬，但不曉得被誰施展了魔法，這樣的瑕疵反倒有點浪漫。人生不會事事完美，就好比小美與宋柏緯，從為了符合別人的期待到決定放手一搏相信自己的直覺，不見得會被每個人理解，可是只要保持那顆最純真的心且問心無愧，總有一天那些世俗的問題都將迎刃而解。

延伸閱讀：作家是真正的夢想！專訪斜槓女王 Sandy 吳姍儒：「寫東西對我來說，是游泳換氣的過程。」